大师好，我是陈拙。

这岁首，坏东谈主就得坏东谈主来治。

2012年，有东谈主给好意思国监狱里的囚犯安排了一份零散职责，让他们用我方的方式，去驯从那些有攻击性的流浪狗。

自此之后，不但狗子们变得温情，开动被收养，还帮犯东谈主镌汰了再犯率。

我的作家张飞也一直折服，和好东谈主比拟，坏东谈主更了解坏东谈主在想什么，打发起来更有先天上风。

2021年，有个仅有小学学历的年青东谈主找到他，想和海归、名校生一齐竞争讼师助理的岗亭。

男孩的上风之一是，他曾被判为诈欺犯。

作念律所这些年，我一直想招募一个助理。口试过好多东谈主，其中不乏名校毕业的、海归的、在大律所实习过的，还有把法条背得烂熟的，但我们都以为分歧适，包括阿谁尚师文。

他致使不是名牌大学的法学生，而是初中辍学，简历上连一条“熟练欺诈办公软件”也写不出。更离谱的是，他也曾游走在法律边缘，当今如故一个缓刑犯，家里东谈主都瞧不起他。

便是这样一个东谈主，跟我说，敢不敢给个契机，他让我们通盘律所服气。

我第一次见到尚师文，是昨年盛夏。和以往的四川相似，那年夏天湿气酷暑，我哑忍不了拥堵的地铁，将我方的办公地点挪到家临近的茶馆。

每天一大早，我就赶去茶馆，或许半包围的沙发夹座被别东谈主占领。花十块钱点一杯最低廉的花毛峰茶，鼎力享受一整天都空斡旋无线网罗。

那寰宇午，我躺在茶馆卡座的沙发上，闭着眼准备眯一觉，忽然接到电话。电话里是个年青东谈主，挺有礼貌，说了一堆我方案子的事，我约他见个面，发曩昔定位，没意想十分钟他就到茶馆了。我坐起来，脚丫子蹬上东谈主字拖，朝大厅打电话的男东谈主挥挥手。

乍一看，尚师文挺高，挺瘦，通盘东谈主显得精壮有劲。他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稔T恤，牛仔裤，脚踩一对名牌的剖析鞋，拿着一个蔻驰的手包。坐下时，周身窜出一股香水味。

“我家就在把握，步辇儿过来的，磨叽了眨眼间。”他说。

尚师文的案子很简便。有个一又友跟他说，有一笔钱但愿他代收，再襄助转出去，事理是我方的银行卡冻结了。尚师文没多想，答理了，他收到五万元，再转到一又友指定的账户。

作念完这些，一又友给他五千元，说是勤奋费。没过多久，警员到家里抓他，说他涉嫌诈欺，涉案金额几十万，赢利五千元，他签署了认罪认罚书，也反璧赢利的五千块钱，当今取保候审就等着开庭。搞得好，他能缓刑，搞不好，就得到里面蹲一阵子。

他骂骂咧咧：“他妈的，坑我说是银行卡被封了，谁知谈他搞诈欺去了。”

听完这些，我有点想笑，也有点暗暗热爱。

想笑是因为，这是我碰见过赢利最低的诈欺。简简便单一个操作，窘态其妙成为诈欺团伙的从犯，很显著是被坑了。热爱的是，他和我见过浩荡刑事案件确当事东谈主都不相似。

浩荡刑事案件确当事东谈主阐发我方案件的时候，都显得惊恐而慌乱，而他呢，最开动在沙发夹座里坐得规矩，渐渐顺心下来，语气像是聊闲天，讲别东谈主的八卦似的。

尚师文运筹帷幄很简便，便是缓刑，别蹲进去。我以为案子挺简便，当事东谈主能平常疏导，聊明晰讼师费，接了。然而直到半年多以后，我俩熟了，才知谈尚师文为啥选了我。

那天是开庭，距离庭审四个小时，我俩还在打着王者荣耀。

我逗他：“哪有你这样确当事东谈主，都这时候了，还打游戏呢？少量不慌乱？”

他也笑：“我慌乱啥，归正都是缓刑，实刑讲明你们窝囊。”

接着他反问我，“都要开庭了，你不去作念准备，跟我这打游戏？”

我说：“最初啊，你这个破事儿就这样大，这类案子我们作念得太多了，教会丰富，能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搜检院都给了适用缓刑，真办成实刑，让你蹲进去，那就的确我窝囊。再说了，反恰是你入狱，又他妈不是我入狱，大不了我退你钱。”

我原以为，这番无耻言论一出口，尚师文高下也得骂我两句，遵守这家伙竟然矜重起来。

见我以前，尚师文见了四个讼师，各个西装革履，聊案情的时候严肃矜重，分析一堆，什么法定量刑要几年，什么缓刑有些许难度，“惟有你，穿一条沙滩短裤，不顾外在地躺在茶馆里，径直跟我说缓刑没难度，讼师费要些许，让我全都合作你……出大招，我帮你顶着！”

尚师文放弃着蔡文姬顶到我前边，扛了一波伤害，我奏凯拿下双杀，他回水泉了。

“你有一种轻视和自信，这就意味着专科和教会。是以选你，也没啥可慌乱的。”

“我以为我低廉呢。”

“你低廉？你比前边四个最贵的还贵了一倍！重点儿脸行吗？”

距离开庭一个多小时，我们进法院。尚师文的打火机被安检充公，他唧唧歪歪，我拉着他走到室外的边缘，递曩昔一根烟，他瞪大眼睛问：“你咋把火带进来的？”

我指了指讼师通谈，“不消安检。”

“我以后能当讼师不？”

这是尚师文第一趟拿起，我方想当讼师。我都没拿正眼看他，“你没戏。为啥想作念讼师？”

“我在法院里给东谈主点烟，一块钱一次，计算一天顺心能挣个千儿八百的。”

我瞪了老尚一眼，不要脸。

庭审很顺心，就像预感中相似，缓刑。

真实引起我防护的是，法庭旁听席一个尚师文的家属都莫得。

我经手的刑事案当事东谈主好多，罪戾再大也有家属作陪，唯一他孤零零的。

打游戏时，尚师文的话就卓越多，像是特意用游戏挡住这个“房间里的大象”，我也莫得闲静和他聊。自后才知谈，家里东谈主和他关系不好，全都是因为他的曩昔。

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死一火了，母亲独自给他拉扯大，给村里东谈主作念活水席，打零工，进工场，什么累活儿都干过。尚师文不肯意读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到城里打拼，换过无数职责，直到几年前，卷进典质车印子钱这行。

简便地说，有东谈主想借印子钱，就把我方的车押在他们仓库，还上本金和利息，车拿走，淌若还不上，车子就归他们。但这行黯澹就黯澹在，这伙东谈主巴不得东谈主家还不上钱。

如果车子是全款的，还不上钱，他们就把车辆过户后卖掉，如果是按揭购买的，或者依然在银行典质贷款，他们就把车拉到西藏、新疆偏远地区卖掉，致使拆了卖零件。

处置别东谈主的车还不算完，因为每笔印子钱都有砍头息、泊车资、点火费、代驾费、看管费之类的杂事，其中掺杂着暴力催收，致使诈欺的勾当。

尚师文干了两年，挣到一大笔钱，却招来桑梓东谈主的座谈，说他年事轻轻挣这样多，不是贩毒便是诈欺。濒临这些嚼舌根的，他老是贼人心虚怼且归：“我干的哪是印子钱？我是贩卖东谈主间好意思好！是给急需要钱的东谈主终末的但愿！”

然而私行里他对一又友说：“借款别找我们，借了你可能永远还不清。”

最让尚师文心酸的，是母亲对他的魄力。

尚师文的母亲莫得什么文化，在她眼里女儿莫得正经职责，干这行便是黑社会，“村里的东谈主都如何说你，我都没脸！我如何解释，说你是放印子钱的？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尚师文挺无奈，他刚满十八岁就跑削发打工，兜里揣着几百块钱，借住在一又友家沙发上，第一份职责便是在银行当保安，月薪八百块，包吃包住。队长跟他说：“这份职责很简便，坏东谈主闯进来你就拚命，天塌下来也得顶上去！”

那年赶上汶川地震，他不懂，看见大师都往外跑，嗅觉出了大事。他想起队长的话，为保住饭碗，他抽出橡胶棍，一个马步守在银行大堂里，终末被行长硬拽出去。因为这事，他得了个“最好职工奖”，奖励八百块钱。

在银行，尚师文见到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当时莫得迁移支付，成箱现款从他眼皮子底下滑过。他下定决心要留在这座城市，也想把母亲和表妹接过来。

第二年，尚师文辞掉保安的职责，去批发市集卖女装。他事迹可以，但是提成有限。在市集里，他意志一位苍老，由此卷进典质车印子钱这行。

当今他越来越有钱，母亲的心却越来越凉。娘俩吵过好屡次，尚师文索性不再回桑梓，母亲也不到城里看他。出了这档子事，母亲更以为女儿病入膏肓，诈欺犯名声坐实，娘俩电话都不如何打。

开庭那天，尚师文身边就莫得家属出现，他愣是硬挺着，靠打游戏装束心绪，直到缓刑判决书下来，尚师文再也袒护不住。

那是除夜前一天，按照老例，尚师文必须要分离到改换中心、规则所和社区报到。他不肯把这摊破事儿带进新年，想在这一天里走完通盘过程，遵守下昼在规则所出了岔子。

先是尚师文空匮职责讲明注解，后续请假离开执行地不好办。没辙，我让律所行政打印一份职责讲明注解，盖好章闪送过来。

再有，像他这样的刑事案当事东谈主，需要担保东谈主署名，如果缓刑时间作念出啥事，担保东谈主要一并承担包袱，无为这样的变装都是家属。然而尚师文的家东谈主一个都没来，电话也没接。

“还有其他东谈主能作念你的担保东谈主吗？”

“没了，能来的都在桑梓过年了。”

这话说完，他的脸上尽是稳重。我没见他泄露过这种颜料，战争泰半年，他永久都是那副无耻颜料，或者满嘴跑火车，讲那堆“贩卖东谈主间好意思好”的屁话。

我叹了语气，站在街边点火一根烟，抽结束回身走进规则所。

“我作念他的担保东谈主，这是我的身份证，我署名。”

规则所的职责主谈主员端量了我一番：“你是谁？”

我从手机里翻出职责讲明注解沙门师文的委托书，递给规则所的职责主谈主员，“我是讼师事务所的执行主任，亦然他的代理东谈主，他家属来不了，我相宜担保东谈主的条目，我作念他的担保东谈主。”

尚师文脸上的颜料有点复杂，有点拧巴。

规则所的职责主谈主员一再和我说明，看我签署担保材料，咧着嘴说：“这样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代理东谈主让当事东谈主去我方律所职责，还给当事东谈主作念缓刑保证东谈主。东谈主家这是承担了很大的包袱的，你好好施展，别给东谈主家肇事，别亏负东谈主家对你的信任。”

走完规则所和社区，尚师文算是了结一桩大事，从社区出来走到车前，车门解锁，他往驾驶席那边走去，我问他要干嘛？

他说：“职责讲明注解上写的啊，我是律所职工，岗亭是执行主任司机。”

他就这样从面容上窜进律所。

典质车印子钱这行很黯澹，但是避实就虚，尚师文转账的确不是主不雅坏心行恶，仅仅因为不懂法，被一又友蒙骗，换一个清深远爽的老庶民，也可能遭受这事。这便是为什么我甘心作念他的担保东谈主，甘心给他开职责讲明注解。

老尚和我住得近，庭审前研究案情，我俩经常约着见面，聊完小酌一杯，一来二去熟了，尚师文形成老尚。

我渐渐发现，这家伙贪心很大，想进律所不是开打趣。

本年五月底，律所新办公室装修完成，我们在网上买了居品，送到办公室我方拼装，一群讼师形成婚具师父。老尚约我喝酒，我没空，没意想他不请自来。

“拼装居品这活儿司机也颖慧啊！”

轻盈飘一句话，老尚加入律所最重的膂力服务。几寰宇来我们一整齐夜装居品、搬居品，累了就在临近洗脚房过夜，苦中作乐打两盘游戏。有一趟打着游戏，老尚霎时说：“我能来律所职责吗？我不要工资。”

我以为他在开打趣，“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司机嘛，那你未便是我们的东谈主。”

老尚笑了笑，他说他是矜重的。

我没回复，打个哈哈暗昧曩昔。

新办公室大了好多，整整一层楼，两千多平方米，独处办公室也足够多。老尚跟我说，能弗成匀一工位给他，他想试着看平时有什么他可以作念的事，帮着作念少量，亦然学习。

我寻想办公室多，空着亦然空着，就匀了一间给他，也没指着他作念点啥正事。

没意想，这个法学常识为零，通盘律所学历最低的职工，一时竟成为最勤奋的东谈主。他的办公室就像县城大集，险些每天都有一帮东谈主涌进来，特征很清除：

戴大金链、金边界、穿窄脚裤配豆豆鞋，嘴里嚼着槟榔，时常冒出两句脏话。一看就知谈是作念典质车印子钱的。

自后我才搞懂，老尚在四川典质车圈子里着算是元老，他进律所这事在圈子里传开，相配于武侠演义里魔教大长老金盆洗手，戴罪建功。这些曩昔的同业，纷纷前来拜见，想请前辈指条明路。

一群歪魔邪谈，搞得律所里乌烟瘴气，本来大师都有怨言，然而每次来东谈主，老尚都能给律所创造业务，我就以为吧，歌里唱得好：“我家大门常翻开，通达怀抱等你，无论遐迩都是来宾，请不消客气！”

真实让我没意想的是，这些东谈主竟然被老尚带着，有了一些玄机的变化：

金莲裤改成西装，金链子没了，豆豆鞋也换成皮鞋，嘴里槟榔和脏话少了，跟讼师们贪图的问题越来越专科，暴力催收的，开动被同业瞧不起，改成先发讼师函了！

好家伙，通盘团伙联袂走进新期间。

能影响圈子里的小弟，其实还不算狠，老尚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关在公安局里，戴入部下手铐还能给警员先容营业。去年秋天，七八个便衣警员冲进老尚家，给他抓走了，说他还有其他诈欺误差，然而到公安局，受害东谈主一辩认，不是老尚，抓错了。

警员要放了他，遵守手铐愣是打不开，只可比赶早上，另一位警员上班。

老尚就这样在公安局留宿一晚，他齐全地施展应酬悍匪的属性，跟值班女警交上一又友，留住东谈主家电话，还把一辆二手车卖给了抓他的警员。

听他有声有色描摹被捕阅历，我都气乐了：“你咋把车卖给东谈主家的？”

“就那样卖的啊！我看抓我阿谁警员一直在手机上看二手车，我就跟他聊嘛，他知谈我是搞押车放贷的，我跟他聊着聊着，就摸明晰他的需求了，刚好手里有一辆全款车能过户，客户典质还不起，也相宜他的需求，就这样卖给他咯。”

我除了冲他竖大拇指，真的有点动心想。

老尚固然惟有小学文化，如故诈欺罪的缓刑犯，很难作念讼师，但是这些事加在一齐，作念我的助理，应该绰绰足够吧？

我心里还没作念出决定，老尚倒是先给我露了一手。

本年七月，我和律所结伙东谈主佟主任在外面开会，市里一位指导发来信息，说有一个调研很霎时，准备来我们这里。当时行政共事刚来，对好多职责还不熟识，我和佟主任也莫得合适的助理，也没法赶且归，留给我们的时期不及两个小时。

我只可让行政悉力作念准备，没意想老尚霎时发来信息：

“我和行政小哥一齐搞，坦然。”

看到信息我没想太多，多个东谈主出把力，总比莫得强。

比及我和佟主任赶回办公室，悬着的心透顶放下了。电梯门一翻开，LED屏幕上打着“迎接指导降临调研指导”的迎接词，老尚正带着来调研的指导参不雅办公区域。

会议室早依然准备好水牌、茶杯、矿泉水、白纸、署名笔，桌上每隔两东谈主间放着烟灰缸，中间放着鲜花和切好的生果，生果盘把握整王人地放一排牙签，会议室的LED屏幕也打上了调研主题。

仔细查对桌上的水牌，摆放规矩和位置都莫得问题。

我口试过不少助理，知名牌大学的法学生，有海归，有大律所实习过的，用着都不顺遂，其实问题出在我这里，我心里并不明晰，我方要的助理到底是什么花式。然而经过这回，我明白了，我要的是情商和变通才智，这些都得经过社会的试验。

我矜重让老尚担任我的助理，这个决定在律所炸开了锅。

“张主任，常哥东谈主是好，也有才智，但他的文化水平是个问题。”

“张主任，常哥是缓刑犯，传出去我们讼师事务所雇佣缓刑犯，别东谈主如何想？”

“张主任，常哥……”

险些每个东谈主都提倡了我方的主张，他们好像说得很在理。

老尚听到这些话，也没往心里去，径直跟我说：

“你给我契机，我肯定让通盘东谈主都服气。”

他倒是挺有自信。我嘴上答理，心里也不敢替他打保票。毕竟别东谈主想要初学，是从参与案子作念起，再不济，亦然从背法条作念起，老尚呢，得从学习使用办公软件作念起。他这辈子都没使用过办公软件，对他来说电脑就等于游戏机，满屏幕都是玄学。

那阵子，老尚的办公室堆满法律书本，桌上摆着一摞书和条记。每一个讼师都烦他，只消让他逮到契机，从办公室缅怀会议室，从大厅缅怀男茅厕，莫得他不发问的场合。

“刑事案件的基本过程是什么？”

“取保候审要傲气哪些基本条目？”

这些基础问题让大师很不耐性，然而渐渐地，不耐性形成头大，因为老尚的问题，依然不是两三句就能纵欲解答的了。

“方正驻扎的驻扎意志和驻扎意志之间到底如何均衡的？”

“利用某个拓荒依然存在的问题，上传舛误材料赢得钱款，应当认定盗窃如故诈欺？”

老尚真实让通盘东谈主服气，是他脱离法律专科，更契合行恶者视角的逻辑分析。

有一次受害东谈主找到我们，泄漏我方和好多东谈主相似被集资，集资者告诉他们我方是集资炒币，此后弃世。我们里面在研究时暂定了民事诉讼和挖掘其他受害者一齐刑事控告的两个决策，老尚听完大师的分析后，暗暗举起手。

“你们有莫得想过，他一开动就莫得炒币，他炒的币是我方开盘，币根本不存在盈亏，便是通过弃世把集资的钱转换，左兜进右兜辛劳。”

老尚怀疑，对方都不是集资，而是诈欺。自后顺着这个主见，我们竟然找到许多陈迹。

不光是逻辑分析，老尚还卓越擅长刑事案件的疏导。他和取保候审的嫌疑东谈主，和刑事案件当事东谈主家属疏导时，老是恬不知愧地讲出我方的阅历，告诉当事东谈主和家属应当如何濒临，“你看嘛，这是我的传票，写起的诈欺罪。”

局促嫌疑东谈主或者家属没看见，他还专门放大我方名字和诈欺罪三个字。

“好大个烟锅巴踩不熄？好大盆折耳根拌不匀？好大根乌梢蛇逮不到？虚个锤子，没事你要肇事，惹了事就不要怕事，你看我，日子照样过！不要切放大震恐，又不是立马枪决，取保候审了，好大个事嘛，督察所都懒得关你，对不嘛。

“挨打就耸立，不要怕！警员抓我我就认账，记到，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莫说！”

老尚不光是动嘴皮子，还把律所取保候审的刑事案件当事东谈主和缓刑当事东谈主聚在一齐，挖掘他们的后劲和价值。在他的指点下，律所竟然出现一个以取保候审刑事案件当事东谈主和缓刑当事东谈主构成的团体，彼此支持。

刑满开释的凯哥作念起钢结构搭建营业，接了几个大单；诈欺罪取保候审的仁某作念咖啡营业；残害假想机信息系统罪的关某襄助定制了点单系统。

莫得讼师再提反对主张。老尚坐在办公室，翘起二郎腿，快活地说：

“规则部门应该给我发锦旗，我这算是真实有孝敬。”

直到有一天在车里，老尚拿出条记本，聊起律所接的一桩案子，“你看这东谈主，我俩的事相似，我涉案金额五万，赢利五千，缓刑，他涉案金额两万，赢利五千，肯定亦然缓刑！”

听着他自信满满地分析案件，我以为，是时候让他深度跟进案件了。

老尚作念了好多作业，和他相似，卢青原亦然因为转账的事被抓。然而比起老尚这个作念典质车的，卢青原可谓天胡开局，他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互联网大厂的商务拓展。

连合几天，卢青原通过网贷、信用卡撸了十万元现款，买造谣货币和银行卡，再把这笔钱借给一又友，一又友再找到需要洗钱的电诈团伙，把造谣币和银行卡换成现款。

说白了，他们便是电诈集团最底层的马仔。然而卢青原不这样想，他和一又友商量好，如果东窗事发，大师咬死是民间假贷。

被警员抓获第三天，她的女一又友李想垣找到我们。碰劲春夏轮流，她穿一件低胸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诚挚外衣，自后我得知，她是别称夜场司理，刚与卢青原本去一周，意志才一个多月。

据她说，卢青原没什么积存，他养了八只猫，平时钱都花在猫身上了。

卢青原很舍得给他的猫费钱，他的猫吃着最好的猫粮，躺着最贵的猫窝，卢青原还按期给它们准备牛肉、鲜虾之类的补充养分。

但是对他我方很鄙吝，吃穿都是最普通的，手机也用了好几年。他不吸烟，不喝酒，除了职责上的应酬，平时险些不与一又友约聚。

讼师接一桩案件，必须全都掌持事实信息。然而我想不出卢青原的行恶动机。他有体面的职责和可以的收入，有陪伴他的宠物，莫得不良爱重，为什么要行恶？于是问：“卢青原有什么霎时要用钱的场合吗，或者说他霎时有拮据的场合？”

“他有一只猫生病了，依然病了一段时期，我不知谈他的猫得了什么病，宠物医师劝他毁灭那只猫，他一定要医师治好那只猫，为了救那只猫，一天得搭进去一千多块钱的医药费。”

“一天一千多块钱医药费？”

我有点不信赖，提倡质疑，然而李想垣也弗成肯定。

固然弗成肯定行恶动机，然而案子自己简便，退赃、认罪，和老尚相似争取缓刑，我也没多想，让她尽快关系卢青原家东谈主，订立代理公约和法律告示。没意想李想垣说：“公约我来签吧，讼师费我付。”

刚往来一周的夜场司理女友，给刑事案男友掏几万块讼师费，搁谁都得嗔目结舌。我对卢青原有点风趣，想望望他究竟有什么特异功能，遵守让我大跌眼镜。

卢青原被提审过好屡次，每一次他的供词都和上一次不同。我们会见他时，他也用欺诈、遁入来呈报我们。他说一又友找他借款，我方还家里还有欠据，借些许钱却记不得了，总之便是不承认参与洗钱。

我们戳穿他，他就编一个新坏话，或者索性千里默。直到我们告诉他，他的同伙依然自首，摒弃他，把他当建功契机，这才一阵千里默，坦诚我方的行恶事实：

“那段时期我的猫病了，一天要一千多的医药费，我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找点搞钱的门道，刚好我知谈有个一又友在挣快钱，就去找他了。”

我建议卢青原认罪认罚，退赃，这样连忙可以取保候审。卢青原理论上答理了，然而他不肯意告诉任何东谈主我方的银行卡密码。

“如果不信赖我们，就让李想垣去取、你爷爷或者你母亲去取都可以。”

“密码我计议一下吧。”

卢青原最终也莫得说出密码，更莫得显现那张卡在何处。即使不信赖讼师，总该信赖依然掏了五万多的女友吧？总该信赖我方的家里东谈主吧？他好像任何东谈主都不信赖。

直到亲目击了他的家东谈主，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和老尚在旅店里和卢青原爷爷、母亲见面，李想垣也在。这时候我才知谈，卢青原六岁时父亲死一火，母亲出门打工，险些不如何回家，他就由爷爷一手带大。

聊过一通案情，卢青原的母亲径直说：

“他的事儿要花好多钱？我看短视频里说，这事要花好多钱的嘛，我没得钱，在外面打工那么勤奋，给家里打完钱，我攒不下来什么，我老公又走得早……”

她反复说了一大堆，中枢想想便是“莫得钱”，听到李想垣垫付五万元的讼师费，她匆忙划清界限，“五万块钱讼师费？那么多啊！我没得钱哦！”

李想垣莫得纠结钱的问题，仅仅温情地抒发有钱时补给她就行。

眼看着卢青原母亲绕不开“莫得钱”，我们只可把但愿托付在他爷爷身上。没意想这位老先生更让我头疼，案情刚听到一半，他捐躯正词严地说：

“我孙儿肯定是被冤枉的，他是大学生，一直都乖得很，不可能行恶。你说我孙儿不像是被冤枉的，左证拿给我看！他淌若被冤枉了你们没还他贞洁，我要找你们闹的！就算洗钱，也肯定是被狐一又狗友带坏了！”

我张嘴想要怼且归，老尚拍了拍我，暗示我不要跟一个老爷子杠上。我看着他，霎时想起跟老尚的母亲关系时，老太太啥足够的也没问，唯一强调女儿行恶是错，“错了就要挨打，挨打就要耸立。”

那天晚上，我们在旅店房间里耗了五个多小时，大部分时期都在听不必的话。卢青原的母亲反复强调我方没钱，而他爷爷在每一个节点都引出他不会行恶的论断。

我们离开时，李想垣也准备离开。卢青原的爷爷拉着李想垣，一次次跟她讲，让她不要摒弃卢青原，让她作念好跟我们的对接职责，让她一定对卢青原的事儿负责到底。

没过两天，这俩东谈主就回桑梓了，我边唏嘘边荣幸，淌若天天见这两位，非得再算一笔寿命损失费不可。然而他们没放过我，卢青原的妈和爷爷纪律给我打电话，一个说短视频里讼师是如何干的，一个让我给这位“好孩子”洗刷冤屈。

二位祖先打电话还专挑夜深，我被折磨得七死八活，这时候老尚挺身而出。

“推给我，我跟他们聊聊。”他想试着跟家属疏导。

我们律所一直有个议题，讼师到底是该靠专科吃饭，如故靠服务吃饭？专科顾名想义，得把当事东谈主的问题解决，讼事打赢，斡旋惩办。服务呢，说白了便是提供心绪价值。刑事案件里当事东谈主和家属浩荡都处在恐慌、慌乱的心绪里，安抚他们的心绪，让他们合作讼师推动，别到要紧关头帮倒忙，亦然一个讼师的规律。

卢青原的案件，不光让老尚熟识了职责过程，还让他找到我方的中枢定位：心绪价值。

卢青原的妈一通说，老尚就听着，无论多离谱的话，他都说“你说得对”，终末一句：“那这样吧，我们把代深远除了，您去找短视频那位讼师……”

“莫得阿谁意旨真理，我仅仅说探讨一下，给你们提供点想路。”

濒临卢青原的爷爷，老尚的招数更精熟。他一口一个爷爷，把我方代入卢青原的处境，“您看我的案子，和卢青原多像？您孙子冤，我比您孙子还冤！您孙子多棒啊名牌大学生，大公司高管，肯定是被狐一又狗友给坑了！”

“对对对！没错！”卢青原爷爷兴隆起来，老尚话锋一滑：

“但是法律该容忍你被坑了吗？法律应该容忍无知吗？如果有一天因为我无知，狐一又狗友构陷我，让我把您的钱都骗走了，您会绕过我吗？”

“那那那……”卢青原爷爷侵犯半天，终末无话可说。

老尚就像施出魔法相似，硬控住二位祖先，既莫得全都顺着他们说，也莫得噎到两东谈主要战争代理合约，言语的软硬进度刚刚好。二位祖先愣是没再夜深打电话侵犯过我。

淌若莫得老尚，计算我要就忍不住撂挑子，跟他们解约了。

家属这边暂时解决，卢青原也没让我们闲着。他东谈主在督察所，却作念出一连串骚操作，八月污蔑警员刑讯逼供，九月恫吓搜检院，不给他缓刑就要作念无罪辩说，不认罪、不退赃，还要上诉，问搜检院能拿他如何办。这些举动，我除了脏话，想不到任何可以描摹的字眼。

自后有一天，我和老尚顺道回家，聊起了卢青原的家属。

“第一次跟案件，什么嗅觉？”

“脑壳痛。”

“平常，不是每一个东谈主都像你家里相似好打交谈。”

老尚没接我的话，倒是认矜重真地和我聊起卢青原的家属。

卢青原的爷爷年青时当过兵，退伍后被分拨到当地政府，却一辈子都莫得受到重用，久而久之，他对通盘社会都抱有一种不信任感，老是以为别东谈主都欠他。因为女儿死一火得早，他又对孙子过度溺爱，或许“社会”这个大怪兽像凌暴年青时的我方相似，凌暴最爱的孙子。

而卢青原的妈，老尚从她一遍遍重叠的话里，听出一种怨天尤东谈主的嗅觉，面容说的是“莫得钱”，然而深层的含义却是：我的命不好，年青时老公死了，这样多年打工勤奋，没享过什么福，当今女儿还闹出这种事情，老天爷待我不自制。

“卢青原这个东谈主卓越以自我为中心，他我方给我方自套了一层圈子，千里浸在圈子里，外面的宇宙他既不信赖，也不肯意去了解。固然不明晰他的成长阅历，可我以为他的特性，和他爷爷、姆妈脱不开关系。”老尚分析得头头是谈，一齐边说两手边比划。

我皱起眉头盯着他，又对这个诈欺犯刮目相看了。

卢青原的案子十月份开庭，直到开庭前一晚，搜检院还在给他契机：

认罪认罚，全额退赃，就能争取缓刑。

那天晚上，我们再三跟卢青原的爷爷说明，是否莽撞退赃，他爷爷泄漏莫得问题，李想垣怕爷爷不会转账，还不断教他如何操作，直到爷爷泄漏全都会操作才坦然。

卢青原的母亲，依旧重叠那句“我没钱。”

开庭那天早上九点十分，我们不断催促卢青原的爷爷，向退赃转款账户付款，遵守老东谈主家莫得付款，仅仅说我们是骗子。为了让老东谈主家坦然，法官躬行跟他通了电话，同期打印了一张转款账户的信息，专门盖上法院的公章，遵守他依旧不信赖，非说要看到判决书才退赃。

我们通盘的努力，在这个早上全部忽地，最终，卢青原的家属也莫得帮他退赃。

审判厅里，卢青原也莫得按照承诺认罪认罚，致使莫得一点悔恨，他依然泄漏无罪，宣称我方仅仅民间假贷。这一家东谈主的骚操作，让卢青原作掉了本该有的缓刑，得到有期徒刑两年的实刑。

卢青原开庭那天，旁听席上莫得家属。母亲没来，爷爷没来，爱他的李想垣也没来。

李想垣已经受够了给这一家子擦屁股。几个月前，李想垣在信里说她会等卢青原，然而收到的覆信，却仅仅让她顾问好八只猫，少量热心都莫得。

她送走卢青原的八只猫，退掉他的屋子，把卢青原的家当打包寄给他爷爷，却被他爷爷、母亲申斥莫得征求卢青原的主张，是对他的不尊重。然而直到今天，这家东谈主也莫得把李想垣垫付的讼师费还给她。

通过卢青原的案子，我倒是和李想垣成了一又友。她不再作念夜场司理，我给她先容一份餐厅店长的职责。

自后有一天，我霎时问她，当初为什么可爱卢青原。她说，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候圈子复杂，他这个东谈主比较简便吧。

仔细想想，可不是吗？卢青原特地自我，不信赖别东谈主，谁能跟他作念一又友呢？也许他圈子的最外围，便是那八只猫，而他不知何时，早依然被它们紧紧困住了。

眼看着卢青原蹲进去，我老是忍不住想起最早见到的老尚。他俩的案子确凿太像，遵守本该是相似的，当今却一丈差九尺，深究背后原因，恐怕便是特性导致的。

老尚根柢就没把我方的案子，当成什么东谈主生大难，对他来说不外是一桩要解决的事，找到专科的东谈主合作，解决就结束，他还收拢机遇，给我方谋了一条新路。

典质车固然挣钱，然而钱挣得人心惶惶，和老妈关系搞得那么僵，我猜即使莫得进律所，他多半也想转行。独自闯荡多年，他少量都不震恐战争清新的事，目生的东谈主。

卢青原就遵从在我方的圈子里，总以为跳出圈子就被魔鬼抓走，吃了，是以他毫不会松驰认罪，这事对他来说太可怕了。淌若老尚换成他这种特性，恐怕还在银行作念保安吧。

二零二四年十月，老尚救了我一命。

那阵子，我患上重度抑郁症、重度慌乱症、重度恐怖症。有一天晚上，我支灵通盘东谈主，暗暗在车里吞下了超剂量的药物。

凌晨三点多，老尚准备就寝，发现手机忘了拿，便回到办公室里拿手机。对每一个缓刑东谈主员来说，装载了改换软件的手机至关转折，决弗成东谈主机分离，每天也要按时打卡。

老尚莫得在办公室找笔直机，他想起日间跟我一齐出去过，可能落在我车里，于是到地下室找我的车，“老子到地下室，一翻开你车门就以为没对，亏得老子回头看了一眼，你他妈的躺在后排都吐白沫子了。”

老尚打120，随着120把我拉到病院。那天凌晨病院抢救我，自后又洗胃，才算是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拉牵挂。

在病院留不雅的那段时期，我的手机就在老尚手里，他叮嘱了外界通盘的压力，近乎二十四小时陪着我，当时候他的太太依然孕珠了。

十一月初，我组织召开临时股东会。律通盘几位股东是出资和出资源的，他们不是讼师，没办法持有律所的股权，因此我们专门成立了法律贪图公司安放这些股东。

此次临时股东会惟有一个运筹帷幄：将我的股权出让给老尚。

开会前，我准备了好多说辞。固然我是出让我个东谈主的部分股权给老尚，但我想其他股东肯定致力于反对，我以为，这是一场激辩群儒的临时股东会。

没意想，竟然全票通过。

“你给老尚股权，该给，他救了你的命，也救了律所的命。”

“你见告开临时股东会，我们几个私行就通了气，计算是这事儿。你这样干没问题，我们也都认同老尚，认同他这个东谈主，认同他的才智，认同他的价值。”

自后有一天，我和老尚喝酒，他喝醉了问我：“你知谈我为什么想跟你们一齐职责吗？”

“不知谈。”

“我要当爸爸了，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有个放印子钱的父亲。”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老尚也不想当个放印子钱的女儿。

自从到律所职责，老尚的姆妈卓越答允，村里开动流传着老尚的好话，然而他姆妈依然不留心了，越来越频繁地来到城里，住进老尚买的屋子。

有一趟，我到他家吃饭，遇到他姆妈，发现子母俩特性相似，应酬悍匪，老太太见到我答允得不得了，说：“干脆你认我当干妈！我认你当干女儿！归正两家住得也近，你以后就经常来吃饭。”

我能说什么呢，“妈，全听您的。”

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老尚的每个一又友，险些都成了他妈的干女儿。

唉，我以为老太太独宠我呢。

写这篇故事先，我问老尚：“我写你，你甘心吗？”

他寒冷地回答：“写呗？”

“然而你犯过事儿这件事会被好多东谈主知谈的。”

“无所谓，越多东谈主知谈越好。”

“为什么？”

“能让没犯事的东谈主知谈，银行卡弗成刚烈借，钱弗成刚烈转；让犯了事的东谈主知谈，天无绝东谈主之路，路在我方眼下。”

最早听完这个故事，我脑袋里有两个画面：

卢青原在地上画了个圈，我方出不去，别东谈主也进不来。除了那八只猫他谁也不热心。这样作念，看上去活得挺简便，然而阻塞我方太久，莫得社会教会，遇到点事儿，这个“圈”就塌了。

更而且他罪人了，遇到的事儿不会小。

老尚就莫得这个圈，他好像一直在折腾，周身溅满了泥巴、尘土，脏兮兮的。然而也正因为这样，清新的东西和目生的东谈主，对他来说早就风气了。从银行保安到卖女装，从典质车到讼师助理，步子跨得这样大，让我嗅觉他遇到这个案子，都不叫个事。

就像他说的，天无绝东谈主之路，你得走在路上，才能懂得大师如何看待一件事的对错，别选旁门。

我们讲过挺多讼师的故事，但是今天这个故事，莫得把防护力放在庭审和案子自己，便是想让大师看点不相似的东西。淌若絮聒了某些默契，我也以为挺好。毕竟，阅读他东谈主的东谈主生，就像是走出去，呼吸一大口清新空气。

外面的宇宙挺无奈，但是，外面的宇宙也很精彩。

感谢读完，下周四晚上9：04，带给你不要脸律所的第二篇故事。

（文中部分东谈主物系假名）

剪辑：迪恩 小旋风

插画：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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